导演王云飞：我的动画基因 源于妈妈的日记本
导演王云飞办公室的柜子里，摆放着各种奇巧精美的手办，而在这些炫酷的收藏品中间，一个非常古老的日记本却显得气质独特，仿佛让周围的时空都静谧了。
这个日记本，是王云飞母亲从他出生的那一天起，以身边点点滴滴的事情为素材，为他编写的一个个小故事。这本故事书让王云飞感念自己童年得到的爱意呵护，更庆幸自己从母亲身上继承了“喜欢讲故事”的基因。
王云飞导演的动画电影《疯了！桂宝之三星夺宝》7月29日上映。作为首部三星堆题材的动画作品，影片集科幻、童话、古老历史和神秘文化于一体，丰富的元素、合家欢的风格中，却包裹了一个受到原生家庭伤害的孩子的创痛。
王云飞说：“我身边有很多朋友，在童年时受家庭影响，有黯淡的经历，导致他们始终陷在一种执念中，到三四十岁的时候爆发出来，我其实很想通过这部动画电影走进他们的内心，把他们从痛苦中释放出来。”
呈现神秘的三星堆文明奇观 三星堆博物馆专家协助审订内容
《疯了！桂宝之三星夺宝》改编自漫画家阿桂（桂华政）的《疯了！桂宝》系列漫画，讲述桂宝和小伙伴们意外卷入了一场“三星堆金杖风波”，众人前往三星堆探明真相。在一系列啼笑皆非、脑洞大开的“夺宝”喜剧中，一个不为人知的千古之谜也随之浮出水面……
王云飞透露，这部电影的创意源自于他去三星堆博物馆参观时受到的震撼。“2016年，我第一次前往三星堆博物馆，看到那些3000多年前的青铜神像、青铜人像、金面罩、金杖这些稀世之珍，一下就被华夏民族的智慧所触动了，那种艺术的穿透力真是了不起。于是，我就和阿桂以及《姜子牙》的编剧吴晓宇一起组成了编剧团队，通过这部动画片将神秘的三星堆文明奇观呈现给大小观众。”
王云飞和团队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反复地编写剧本，查询了大量关于三星堆的历史文献。王云飞先后六次前往三星堆博物馆、三星堆遗址、桃坪羌寨、成都锦里古街、成都武侯祠、成都双流机场等取景地进行实地采风，想出了很多有趣的情节，都融入影片中。比如，桂宝和小伙伴们与神秘的金面人在锦里古街上发生了一场激烈的追踪打斗戏份，这个过程中就呈现了当地的风土人情。而古街的旁边就是武侯祠，桂宝看到了诸葛亮塑像，就给诸葛亮作了一个揖，希望保佑他们一切顺利，桂宝聪明机智，他的偶像就是诸葛亮。王云飞说：“我们希望打造高品质的国漫合家欢动画，既能展现国风的绚烂，又能寓教于乐，用人文的细节和点滴的风俗给观众带来视听享受。”
在创作期间，王云飞越来越感受到考古工作的魅力，他将这部电影与三星堆文明的考古成果结合，进行了大胆的想象。王云飞尤为感谢三星堆遗址管委会、三星堆博物馆的专家和老师们的支持，“三星堆博物馆的专家更是参与了影片中部分古蜀文化相关知识的协助审订，给予导演和制作团队非常宝贵的意见。考古真的是一门穿越时间的、匠人匠心的艺术，我们主创团队在知识性、科学性的平台上，发挥艺术家的想象力，把中华文化升华到了另外一个传播空间里，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类型方向。”
心定了 就不会特别慌地去选择所谓世界范儿的题材和表达
王云飞四岁开始学画画，大学毕业之后在广告公司做美术指导，收入不菲，但当他发现这个职业并没有让自己感到快乐时，就果断地离开，转而进入了动画行业。2003年，王云飞导演了自己的第一部动画片《快乐东西》，讲述了老北京胡同里一家人平凡而幸福的生活。2012年，王云飞创作的动画《神秘世界历险记》以亲情环保为题材，取得了2460万的票房佳绩，成为当时中国国产动画电影史上最大一匹黑马，囊括了几乎国内所有动画大奖，刷新了2012年以前中国原创类动画电影的票房。
王云飞总结自己的“动画之路”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寻找，选择一个让我感到快乐、有意义的一个职业；第二个阶段，在动画中把故事讲好；第三个阶段，我要领悟到自己为什么要做动画。”
王云飞真正知晓自己的“动画使命”是在2015年。当时，在文化部的支持下，王云飞与《大圣归来》导演田晓鹏、《大闹天宫3D》导演速达、《熊出没》系列电影总导演丁亮等11位中国动画人赴美国迪士尼考察学习。王云飞注意到，迪士尼都是基于本土的素材去创作动漫，而中国动画有时候在题材选择上却很迷茫，甚至有些错位和偏移。于是，在回国后，王云飞将自己的其卡通动画公司的品牌口号改成了“用中国动画与世界沟通”。他笑说：“我们是一个小公司，顶着这个大口号、大目标，说出去可能会被人笑话，但是，我觉得笑话就笑话呗，反正我得告诉你，这是我真实的想法，我就是要这样来塑造我的企业文化。”
有了这个目标后，其卡通创作的动画作品，都与中国文化、本土生活气息紧密结合，“我们的心定了，就不会特别慌地去选择所谓世界范儿的题材和表达，我告诉其卡通的所有导演，我们一定是拍自己身边的事情，哪怕就拍小时候跟妈妈之间的小事，我都特别支持，因为这种鲜活的内容才有感染力，所以，我上一部动画《西游记之再世妖王》，现在的《疯了！桂宝之三星夺宝》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这样我们的职业生涯才有意义。”
女儿的肯定为打造“桂宝宇宙”注入了更大动力
其实，《疯了！桂宝之三星夺宝》是王云飞与阿桂合作的第二部桂宝大电影。第一部《桂宝之爆笑闯宇宙》在2015年8月上映，首映当天票房就超过1200万，最终的票房突破了6000万。但是，面对这个不俗的成绩，王云飞和阿桂却并不满意。王云飞表示，第一部大电影有两大遗憾，“第一，没有立足于中国本土文化；第二，漫画里桂宝的喜剧感和他的原汁原味呈现得不够。”
时隔七年，王云飞和阿桂再次创作桂宝大电影，希望能够让桂宝题材有“重生”之感。“我们不是要提升，而是重新做一部跟之前没有关联的、全新的桂宝电影，在故事和制作上完全翻盘，所以，我们连第一部大电影的数字资产都重新进行了创作。”
拍摄完《疯了!桂宝之三星夺宝》，王云飞和阿桂有信心从此开启“桂宝宇宙”，将桂宝的故事进行无限延展。王云飞透露，首映之后，自己收到了大量观众的点赞和鼓励，这让自己很欣慰，而最让他震惊的是自己十岁女儿的反应。
王云飞笑说：“我女儿比较有性格，之前，我让她帮忙发朋友圈给我的电影做做宣传，她就不同意，她说，朋友圈属于她个人的隐私，不是宣传电影用的。但是，电影首映的当晚，她看片之后，一下发了两个关于这部电影的朋友圈。我问她，你不是不愿意吗？她说她觉得电影特别好，里面有很多猜想的空间。她还问我里面的大祭司角色灵感来自于古蜀的柏灌王朝还是鱼凫王朝？我当时非常惊讶，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她说在《凯叔讲故事》里听到了三星堆的历史，然后，她就把自己记得的知识跟这部电影联系到了一起，这让我感觉特别有意思。”
女儿的肯定为王云飞打造“桂宝宇宙”注入了更大动力，王云飞表示：“《疯了！桂宝》原作漫画2008年诞生，是中国搞笑漫画历史上代表作品之一。从2016年，我们一起创作《疯了！桂宝之三星夺宝》开始，我和阿桂建立了更多的共识。我们也鼓励年轻导演来进行桂宝大电影可视化的分组提案，每年决出一个最好的提案进行拍摄，达到每年一部的节奏。”
王云飞创作动画电影有“振兴国漫”的长远目标，但也有小小的“私心”。比如，他在创作《神秘世界历险记》时，女儿还没有出生，他以此来想象自己孩子的模样，等女儿出生后，他发现女儿果然跟王雨果特别像，非常淘气。而此次的《疯了！桂宝之三星夺宝》的某些情节，王云飞则是受到身边朋友们一些经历的触发，“这让我觉得有必要去劝劝他们，放下一些执念。”
曾是个学习很差的孩子 感谢母亲的爱护
《疯了！桂宝之三星夺宝》中，神秘的金面人由于小时候不被父王认可，长大后被欲望所扭曲，酿成悲剧。王云飞说自己身边不少人受到了原生家庭的一些伤害，到年纪大了，某种根深蒂固的执念会让他们变得特别痛苦，“他们对于一些父母没有满足他们的事情揪住不放，最后导致一生都不快乐。我的能力有限，可能解决不了这些朋友的困境，但是，我希望通过作品宽慰他们。一方面，父母应该给予孩子更大的空间，成为孩子的伙伴，去陪伴他成长，而不是用各种指令代替他成长，父母要尊重孩子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孩子本身，不要钻牛角尖，如果得不到一些应允，却偏要得到，心里一辈子都惦记着，这份煎熬最终会害了自己，不如内心少些争夺，豁达处事。”
王云飞还希望这部电影能够让大家意识到“朋友”的重要，“我本身是一个比较宅的人，这导致我在很多时候会感觉很孤独。但是，我拍这部片子的时候，因为遭遇了太多困难，就把这些问题都说了出来，然后发现真的有朋友愿意帮我解决，这让我深受感动，朋友真的是黑暗中的那一束光。”
借助于动画这个跟小朋友亲近的媒介，王云飞也很想去呵护他们，与他们真诚地交流。王云飞透露，自己曾经是一个学习很差的孩子，“每次家长会，父母都发愁地商量是谁去，他们都是军人，总是在家长会上听我被长时间地点名批评，他们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后来，从初中开始，我的家长会都是由我姐夫去的。但是，我跟桂宝很像的一点是，好多事我不当成事儿。我高考的时候，数学考了五分，别人会觉得，天哪！这还能不能活了，难道不会被人喷死吗？但是我没事儿，我就觉得，唉！没关系的，我怕什么，我画画好啊。”
尽管如此“心大”，但是王云飞记得有两个老师曾经说过让他忘不了的话,“那两个老师说，我要是能考上大学，他就去死，这样的话，是很刺痛孩子的。”童年时有着如此大的挫折，王云飞也琢磨自己为何没有变成心理扭曲的人，他笑说：“一方面是因为我的性格好，一方面，是我母亲对于我的爱护。”
王云飞继承了母亲爱讲故事的基因，这是令他骄傲的天赋，“上世纪70年代，那时候的家长对于孩子往往是散养的。但是，我母亲却从我出生时就为我编写小故事，写满了一整个日记本。在那个小孩子成长受到忽视的年代，我和姐姐却得到了母亲足够的关注。”
如今，王云飞的母亲已经80岁了,还很喜欢讲故事，“她有时候还会想象一些东西，或者说一些事儿逗我们玩儿，她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小时候会给她讲一些我编的事情，她就说我在撒谎，我说我不是撒谎，因为我没想骗人，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说的故事，然后，我再告诉你谜底。”
有趣的是，王云飞的女儿也很有讲故事的天赋，“她会虚构一些事情来‘骗我’，但这个时候，我从来不说她是撒谎，我还是沉浸在其中说：‘哎哟，真的假的呀，你居然能经历这样的事儿？’然后，她就笑了，说，唉！这个是我自己想象的。我就说，挺好啊，但是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是想象的还是真实发生的。”
王云飞的女儿特别喜欢配音，此次还差点为《疯了！桂宝之三星夺宝》中小T姐配音。“当时她录得很好，但是，她的声音到了高音部分的时候上不去了,所以，我后来就跟她说，我要换演员了，我不能用你了，然后她说没关系。早在《西游记之再世妖王》的时候，我女儿就跟几位演员一起竞争其中一个角色的配音，但是，后来我没有选她，她那会儿还跟我说，导演的女儿是不是能有优先权啊？我说没有，爸爸只能从作品出发，去选择特别好的声音，所有人的声音是公平的，然后她也欣然地接受了。我觉得对孩子就应该跟他们说实话，特别坦率，就算话语可能不合她的心意，但是我们会觉得对方很真诚，可能会成为彼此的朋友。”
成功本身无法强求 还是市场说了算
众所周知，动画电影的产出繁复而缓慢，往往一部动画片要经历5年甚至更长的制作周期，然后才投入命运未卜的市场，这是否会让动画人感觉到行路的艰辛？王云飞表示，随着数字资产的建立，工业化的升级，动画电影可以不那么“苦情”，动画人也能够实现快速而从容地创作。
王云飞说：“动画电影从创作、制作，到推向市场的整个流程实现工业化之后，创作者也可以享受舒服的状态。以往的动画市场产业链条缺失，人才匮乏，对于创作的规律摸索不够，所以，总是在不断地推翻重来，一搞就五六年，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走弯路，都是在汲取教训，在成长。而现在，随着国漫的兴起，制作越来越精良，动画市场正在吸引更多人的关注和投资，也会给创作者提供更好的创作空间和发展机会。”
此外，王云飞表示，数字资产的建立可以将艺术设计的模型和质感进行量化，这是一个需要长时间沉淀累积的过程，而现在这样的“创意库”已经能够开始反哺创作。
不过，王云飞对于动画电影的命运还是一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态度，他不建议动画电影用苦情的手法来宣传营销，“没有必要。一个作品对于市场来说，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不行就算了。我作为其中的一员就是努力地去创作，所有的成功都源于超凡的努力，但是，成功本身却无法强求，还是市场说了算。”
王云飞觉得中国动画一个标志性的进步就是已经有了爆款出现，“这是非常难得的，《大圣归来》《哪吒之魔童降世》证明动画电影的魅力和未来市场的扩展力是极强的。大家喜欢在虚幻的艺术中获得那种纯粹的满足感，动画电影恰恰能赋予文化元素以飞翔的翅膀，它的思路更加天马行空，所以，动画市场的潜力是足够大的。我们也希望大家在看《疯了！桂宝之三星夺宝》时沉浸式地进入三星堆，进入古蜀文化。当下的市场对于有能力的作品是机会大于挑战的，尤其是这个暑期档，观众需要看到一些好玩的、放松的、寓教于乐的作品。”
文/萧游 供图/时雪
